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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洪波:外伶仃島  這是一座伶仃洋中的海島,屬珠海市。  擇一次在珠海召開國際詩會的閑暇,我與幾位朋友登島小住,留下了極其鮮明的印象。  外伶仃島距離香港很近,快船也就幾十分鐘。我們登島遠眺,暮色里香港的高樓大廈居然隱約可見,而外伶仃島一度也成為港人休閑度假的勝地——不過這當在1997年香港回歸之前。現在則無比蕭條,留下的度假村有俄羅斯風味的小木屋,空蕩蕩的,無人居住,仿佛做完一場綺麗的夢之后的過客,身心疲憊地倚門望海,發出陣陣滄桑般的感嘆。  登上海島的制高點之前,我們先沿一條舊時的戰備公路疾馳,徑直駛向上世紀50年代修筑的水泥炮台,這些炮台隱身在堅固的巖石下,戰炮已然不在,但工事依然發出凜然的戰爭氣息,讓身為解放軍前炮兵軍官的我感受到一縷親切、久遠的味道。  事實上這座海島的一半已被掏空,里面是神秘縱橫的戰備工事——這些固然是上個世紀留給我們的遺產,但我相信一旦開發出來,必定能吸引眾多的游客。這一點讓我聯想起金門,也是同樣的地道縱橫、暗堡密布,同樣的一度殺氣騰騰而又戒備森嚴,可現在則角度一變,成為有特色的旅游項目,投資巨大而又無奈的旅游項目。  外伶仃島上有巨石和巖洞構成的迷陣,曲徑通幽,遍布珍貴的羅漢松,據說常有非法采集者駕船來此盜挖,一株羅漢松在香港可賣數十萬港元,它們婀娜而又矯健的造型讓有些人想入非非而又陡起盜心,這真是羅漢松的不幸。不久前還捉到過幾個盜松者,這是島上的一位負責人告訴我們的。  在巨石的營壘中穿行,有一種捉迷藏的快感,當穿過一道狹長的巖縫時,主人笑曰這叫“瘦身縫”,專門考驗人的體形。雖擔著心,胖大如我輩終于還是蹭過了“瘦身縫”,過后認真向主人建議:為雅計,不妨更名為“窈窕谷”,既美麗又古典,主人大樂。估計這峰頂上的巨石公園已經營建完畢,或許“窈窕谷”的游人已經川流不息了呢!  那真的是個好地方,山形極類福建名山太姥山,怪石、奇松、白云,加上大海湛藍的背景、香港綺麗的烘托,“窈窕谷”注定火爆。  晚餐時主人想得十分周到,為讓我們看到海景,索性就在碼頭邊的一間大棚內就餐。坐定,看歸航的漁船一艘艘駛入港灣,聽唱晚的馬達聲給人一種收獲的滿足,落日在遠山黛色的云朵中浮沉,把最后一縷日光留給寧靜的伶仃洋。正躊躇間,服務員端上兩盤奇怪的食品,一種形狀類似斬斷的狗爪,另一種則沉重碩大,色彩斑斕。  主人一指,說這是外伶仃島上三大名螺中的兩種。一種叫“狗爪螺”,另一種叫“大頭螺”,還有一種沒撈到,叫“官帽螺”。狗爪螺味道鮮美,五六枚海螺密匝匝擠在一處,真的像極了狗的爪子。大頭螺有一個密封的蓋,吃時要用力把螺敲向桌面,“啪”一聲,震松了,取下蓋子方可食用。剎那間餐桌上“乒乓”亂響,所以主人說,這美味的大頭螺只能在島上吃,它上不了正規的宴會,“聲太大,不雅”,陪同的主人幽幽地說道。  大頭螺的蓋子很像大號的圍棋子,一面平,一面呈半圓形,上面有綠的蚌光,閃閃爍爍,沉甸甸的透著美麗可愛,我搜集了十幾枚,作為此行伶仃島的紀念。同時向主人建議開發這類旅游紀念品,主人說數量太少,形不成開發規模。但大頭螺的確好吃,它的蓋子也真的美麗。  這頓飯吃到中間,一位(www.lz13.cn)島上的水產專家講起一個釣魚的故事,讓大家聽得如醉如癡:兩年前他在一次出海釣魚時,不知為什么遇上了馬鮫魚群,一條接一條,釣到最后手都發酸了。馬鮫魚瘋狂地咬鉤,有幾分恐怖。“你都想象不到那場面,有時一條魚咬著一條魚的尾巴,一竿釣兩魚。”這位專家說,“我在一次甩竿時,猛一下子把一條馬鮫魚釣了起來,釣住的部位是脊背,結果那魚出水后張著大嘴,我用力過猛,把魚甩過頭頂,只覺耳邊一痛,原來這條兇魚咬住了我的耳垂……”多可怕的一次垂釣!水產專家心有余悸地講述,讓我感受到海洋的偉力,而他則認為是由于禁漁使海中的生物鏈起了某種變化,才使得馬鮫魚如此密集和兇悍的。  那一夜我們從碼頭步行回住處,走在海島新修的馬路上,看伶仃洋上的點點漁火,看香港那邊明明滅滅的霓虹燈,再呼吸一下當年文天祥呼吸過的潮潤的海風,然后想象著水產專家講過的釣魚奇遇,心想,外伶仃島值得再來。伶仃洋上的夜,愈濃了幾分。   高洪波作品_高洪波散文 李健吾作品_李健吾散文 陳學昭作品_陳學昭散文分頁:123

你已經到了可以重塑自己的年紀  朋友送我一本書,她在扉頁上抄寫書中的一句話:  “當你全心全意夢想著什么的時候,整個宇宙都會協同起來,助你實現自己的心愿。”  深有所感。其實這個世界上存在很多不可思議,只不過奇妙的事情并不常常發生,不然就太沒勁了。  夢想實現的前提是,你想去做,無關強迫,無關刻意,甚至要帶著點虔誠,真真實實地出自內心。  1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對自己感到失望,因為一直以來活得太“乖”了。換句話說,就像《七月與安生》里的七月站在學校各種社團的招新海報前忽然變得無所適從:“我忽然發現,自己是個很沒趣的人。”  初中的時候,每日學校和家兩點一線,沒有太多課余活動,沒有太多興趣愛好。同班同學叫我去露營,我覺得晚就拒絕;大家叫我去吃飯,我覺得人多太吵也拒絕;有男同學偷偷塞情書,我面無表情地撕個粉碎。聽到別人講笑話時會笑得很開心,但我永遠是坐在一邊傻笑的那個。輪到我講笑話的時候,空氣都變得冷起來,拼命想讓場面看起來滑稽一些,卻習慣性地端著掖著,怎么都和幽默無關。過于乖巧,反而失去了一個豆蔻年華女孩子應有的生動和不安。  如今的我好像不是這樣子的。每當聽到有人評價“和你在一起好有趣”或者“你好有意思哦”的時候,我會感動,會在內心偷笑。  雖然仍舊說不上幽默,至少,我慢慢從過去的自己中脫離出來。那些棱角與溫潤,都是自己幫自己打磨上色。  2  學校里常常有文藝演出,每次看到那些彈唱的同學專注的身影,手指靈活地在弦上翻飛,除了陶醉,還會止不住地羨慕。我曾經在半夜哭著問媽媽,為什么小時候不讓我學一門樂器,這樣我現在就可以多一項技能了。  我爸是英語翻譯,按理說從小應該就有雙語環境,但在我的記憶中,他很少和我說英文。我上小學和初中那幾年,是他工作最忙的時候,有時候忙到碰不著面。需要家長簽字,就把作業放在桌上,我睡了,他很晚回來給我簽好字,第二天早上他走了,我把簽好字的作業收進書包里。  小學六年級時的一堂英文課,老師讓我們即興用英文說一下自己周末做了些什么。我眼神飄忽,低著頭,卻還是倒霉地被點了起來。支支吾吾了半天,頭腦一片空白,站了幾分鐘,最后結結巴巴地擠出了一句話。老師的一句“你下去吧”,讓我的自尊心粉碎。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把自己的無趣、沒有出眾的技能,怪罪到我的家庭上,埋怨父母沒有為我的人生安排詳實的計劃,就那么讓我自顧自待著,一不小心就長到這么大了。  因為咽不下那口氣,初中的一個假期,我厚著臉皮跑到桂林中心廣場的英語角。桂林是個旅游城市,有很多外國人選擇在這里居住養老,于是每周五晚上都會有老外在那里喝啤酒聊天。我和很多高中的哥哥姐姐一起,跟那些帶著各種口音的老外交朋友。  就是在人堆里結結巴巴,把臉丟完了,然后慢慢進步,把自信又撿了回來。  很多東西,先決條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后天自己給自己創造的條件。你現在的樣子,從很大程度上來說,是過去的自己塑造出來的。  3  前段時間看到一個觀點,“你要學會為自己的未來花點錢。”在你能夠賺錢的基礎上,每個月抽出5%用于投資你的未來,雖然看起來沒有多少錢,但你永遠都預料不到,那點投入能給你帶來多大的回報。  對于年輕的學生來說,每個月若只能剩下100塊,又該怎么投資自己的未來呢?舉幾個例子吧:  如果你覺得自己在審美上有欠缺,怎么打扮都很土,那就訂閱幾本服裝雜志學習一下常規配色和服裝搭配,學習一下化妝和基本禮儀。一年下來,至少會讓你在買衣服這件事上少走很多彎路;  如果你覺得自己頭腦很空,出口無章,那就去辦一張借書卡或者每個月給自己買幾本書吧。認真讀,仔細分析并有文字產出,還可以積極與人分享所得。一年下來,你的眼界會比之前寬廣不少。  如果在十幾歲時,我們是什么樣的人在很大程度上受著家庭的影響,那么到了二十幾歲,能決定我們變成什么樣的,是我們自己。  4  常常有人提到蔡康永的那段話:15歲覺得學游泳難,放棄學游泳,到了18歲遇到一個你喜歡的人約你去游泳,你只好說“我不會耶。”18歲覺得學英文很難,放棄學英文,28歲出現了一個很棒但要會英文的工作,你只好說“我不會耶。”  人生前期越嫌麻煩,越懶得學,后來就越可能錯過讓你心動的人和事,錯過風景。  天賦這件事情,本身就因人而異,從不會有絕對的公平。出身貧窮或富貴,也都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可是每個人都有追求夢想的平等的權利,到了二十多歲,是可以給自己創造機會去改變現狀的。  真心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再大的困難也可以克服;不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再小的阻礙也成為了理由。  不要光顧著羨慕,卻無動于衷。  高中的時候,對未來滿懷憧憬,畢業留言里也愛寫“愿你成為想成為的人”之類矯情又雞湯的話。那個時候,只是簡單的說說而已,如今卻已經到了一個可以重新塑造自己的年紀,和過去說拜拜的年紀。我知道,你們的內心都有一個展翅欲飛的、隱隱而動的自己,他就藏在你的身體里,需要你打破這副驅殼,才能翩躚自由。  要記得,成為想成為的人,不要只是說說而已。 現在的你,正是最好的年紀 二十多歲的年紀,我們能做些什么? 你年紀輕輕,為何那么多借口?分頁:123

王蒙:夜的眼  路燈當然是一下子就全亮了的。但是陳杲總覺得是從他的頭頂拋出去兩道光流。街道兩端,光河看不到頭。槐樹留下了樸質而又豐滿的影子。等候公共汽車的人們也在人行道上放下了自己的濃的和淡的各人不止一個的影子。  大汽車和小汽車。無軌電車和自行車。鳴笛聲和說笑聲。大城市的夜晚才最有大城市的活力和特點。開始有了稀稀落落的、然而是引人注目的霓虹燈和理發館門前的旋轉花浪。有燙了的頭發和留了的長發。高跟鞋和半高跟鞋,無袖套頭的裙衫。花露水和雪花膏的氣味。  城市和女人剛剛開始略略打扮一下自己,已經有人坐不住了。這很有趣。陳杲已經有20多年不到這個大城市來了。20多年,他呆在一個邊遠的省份的一個邊遠的小鎮,那里的路燈有三分之一是不亮的,燈泡健全的那三分之二又有三分之一的夜晚得不到供電。不知是由于遺忘還是由于燃料調配失調。但問題不大,因為那里的人大致上也是按照農村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制而生活的,下午六點一過,所有的機關、工廠、商店、食堂就都下了班了。人們晚上都呆在自己的家里抱孩子,抽煙,洗衣服,說一些說了就忘的話。  汽車來了,藍色的,車身是那種掛連式的,很長大。售票員向著擴音器說話。人們擠擠擁擁地下了車。陳杲和另一些人擠擠擁擁地上了車。很擠,沒有座位,但是令人愉快。售票員是個臉兒紅撲撲的、口齒伶俐而且嗓音響亮的小姑娘。在陳杲的邊遠小鎮,這樣的姑娘不被選到文工團去報幕才怪。她熟練地一撳電門,遮著罩子的供看票用的小燈亮了,撕掉幾張票以后,叭,又滅了。許多的街燈、樹影、建筑物和行人掠過去了,又要到站了,清脆的嗓子報著站名,叭,罩燈又亮了,人們又在擠擠搡搡。  上來兩個工人裝束的青年,兩個人情緒激動地在談論著:“……關鍵在于民主,民主,民主……”來大城市一周,陳杲到處聽到人們在談論民主,在大城市談論民主就和在那個邊遠的小鎮談論羊腿把子一樣普遍。這大概是因為大城市的肉食供應比較充足吧,人們不必為羊腿操心。這真讓人羨慕。陳杲微笑了。  但是民主與羊腿是不矛盾的。沒有民主,到了嘴邊的羊腿也會被人奪走。而不能幫助邊遠的小鎮的人們得到更多、更肥美的羊腿的民主則只是奢侈的空談。陳杲到這個城市來是參加座談會的,座談會的題目被規定為短篇小說和戲劇的創作。粉碎“四人幫”后,陳杲接連發表了五六篇小說,有些人夸他寫得更成熟了,路子更寬了,更多的人說他還沒有恢復到20余年前的水平。過分注意羊腿的人小說技巧就會退化的,但是懂得了羊腿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卻是一大進步和一大收獲。這次應邀來開會,火車在一個小站上停留了1小時零12分鐘,因為那里有一個沒有戶口而有羊腿、賣高價的人被軋死了;那人為了早一點把羊腿賣出去,竟然不顧死活地在停下來的列車下面鉆行,結果,制動閘失靈,列車滑動了那么一點點,可憐人就完了。這一直使陳杲覺得沉重。  正像從前在這樣的座談會上他總是年齡最小的一個一樣,現在這一類會上他卻是比較年長的了,而且顯得土氣,皮膚黑、粗糙。比他年輕、肩膀寬、個子高、眼睛大的同志在發言中表達了許多新鮮、大膽、尖銳、活潑的思想。令人頓開茅塞,令人心曠神怡,令人猛醒,令人激奮。結果文藝問題倒是討論不起來,盡管主持會議的人拼命想引導大家圍繞中心,大家談得最多的還是關于“四人幫”賴于立足的土壤,關于反封建,關于民主與法制、道德與風氣,關于公園里有愈來愈多的青年人聚眾跳交誼舞、用電子吉他伴奏,以及公園管理人員如何千方百計地與這種災禍作斗爭;從每隔三分鐘放送一次禁止跳這種舞的通告、罰款辦法到提前兩個小時凈園。陳杲也在會上發了言,比起其他人,他的發言是低調門的,“要一點一滴,從我們腳下做起,從我們自己做起。”他說。這個會上的發言如果能有一半,不,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變為現實,那就簡直是不得了!這一點使陳杲興奮,卻又惶惑。  車到了終點站,但乘客仍然滿滿的。大家都很輕松自如,對于售票員的收票驗票的呼吁滿不在意,售票員的聲音里帶有點怒氣了。像一切外地人一樣,陳杲早早就高舉起手中的全程車票,但售票員卻連看他都不看一眼,他規規矩矩地主動把票子送到售票員手里,售票員連接都沒接。  他掏出“通訊錄”小本本,打開藍灰色的塑料皮,查出地址,開始打問。他問一個人卻有好幾個人向他指點,只有在這一點上他覺得這個大城市的人還保留著“好禮”的傳統。他道了謝,離開了燈光耀眼的公共汽車終點站,三拐兩彎,走進一片迷宮似的新住宅區。  說是迷宮不是因為它復雜,而是因為它簡單,六層高的居民樓,每一幢和每一幢都沒有區別。密密麻麻的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的陽台,密密麻麻的閃耀著日光燈的青輝和普通燈泡的黃光的窗子。連每一幢樓的窗口里傳出來的聲音也是差不多的。電視正在播送國際足球比賽,中國隊踢進去一個球,球場上的觀眾和電視熒光屏前面的觀眾歡呼在一起,人們狂熱地喊叫著,掌聲和歡呼聲像漲起來的海潮,人們熟悉的老體育廣播員張之也在拼命喊叫,其實,這個時候的解說是多余的。另外,有的窗口里傳出錘子敲打門板的聲音,剁菜的聲音和孩子之間吵鬧和大人的威脅的聲音。  這么多聲音,燈光,雜物都堆積在像一個一個的火柴匣一樣呆立著的樓房里;對于這種密集的生活,陳杲覺得有點陌生、不大習慣、甚至有點可笑。和樓房一樣高的一棵棵的樹影又給這種生活鋪上薄薄的一層神秘。在邊遠的小鎮,晚間聽到的最多的是狗叫,他熟悉這些狗叫熟悉到這種程度,以致在一片汪汪聲中他能分辨哪個聲音是出自哪種毛色的哪一只狗和它的主人是誰。再有就是載重卡車夜間行車的聲音,車燈刺激著人的眼睛,車一過,什么都看不見了。臨街的房屋都隨著汽車的顛簸而震顫。  行走在這迷宮一樣的居民樓里,陳杲似乎有一點后悔。真不應該離開那一條明亮的大街,不應該離開那個擁擁搡搡的熱鬧而愉快的公共汽車,大家一起在大路上前進,這是多么好啊,然而現在呢,他一個人來到這里。要不就呆在招待所,根本不要出來,那就更好,他可以和那些比他年齡小的朋友們整晚整晚地爭辯,每個人都爭著發表自己的醫治林彪和“四人幫”留下的后遺癥的處方。他們談論貝爾格萊德、東京、香港和新加坡。晚飯以后他們還可以買一盤炸蝦片和一盤煮花生米,叫上一升啤酒,既消暑又助談興。然而現在呢,他莫名其妙地坐了好長時間的車,要按一個莫名其妙的地址去找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辦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其實事一點也不莫名其妙,很正常,很應該,只是他辦起來不合適罷了,讓他辦這件事還不如讓他上台跳芭蕾舞,飾演《天鵝湖》中的王子。他走起路來都有一點跛,當然不注意倒也看不出,這是“橫掃一切”留下的小小的紀念。  這種倒胃口的感覺使他想起20多年前離開這個大城市來。那也是一種離了群的悲哀。  因為他發表了幾篇當時認為太過分而現在又認為太不夠的小說,這使他長期在95%和5%之間蕩秋千,這真是一個危險的游戲。  按照人們所說的,對面不太遠的那一幢樓就是了,偏偏趕上這兒在施工,好像在這里還要安裝什么管道,不,不止是管道,還有磚瓦木石呢,可能還要蓋兩間平房,可能是食堂,當然也可能是公共廁所,總之,一道很寬的溝,他大概跳不過去,被橫掃以前本來是可以跳過去的,所以他必須找一個橋梁,找一塊木板,于是他順著溝走來走去,焦躁起來,竟沒有找到什么木板,白白地多走了冤枉路,繞還是跳?不,還不能服老,于是他后退了幾步,一、二、三,不好,一只腿好像陷在沙子里,但已經跳了起來,不是騰空而起,而是落到溝里。幸好,溝底還沒有什么硬的或者尖利的東西。但他也過了將近十分鐘才從疼痛和恐懼中清醒過來,他笑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一跛一拐地爬了出來,誰知道剛爬出來又一腳踩到一個雨水洼里,他慌忙從水洼里抽出了腳,鞋和襪子已經都濕了,腳感到很牙磣和吃了帶土的米飯時嘴的感覺一樣。他一抬頭,看到樓邊的一根歪歪斜斜的桿子上的一個孤零零的、光色顯得橙紅的小小的電燈泡。這個電燈泡存在在這里,就像在一面大黑板上畫了一個小小的問號,或者說是驚嘆號也行。  他走近了問號或驚嘆號,樓窗里又傳出來歡呼混合著打口哨的聲音,大概是外國隊又踢進了一個球。他湊近樓口,仔細察看了一下樓口上面的字跡,斷定這就是他要找的那個地方。但他不放心,站在樓口等候一個過往的人,好再打聽一下,同時怪不好意思。  他臨走以前,那個邊遠的地方的一位他很熟悉也很尊重的領導同志找了他去,交給他一封信,讓他去到大城市去找一個什么公司的領導人。“我們是老戰友”,當地的陳杲所熟悉的領導同志說,“我信上已經寫了,咱們機關的唯一的一輛上海牌小臥車壞了,管理人員和駕駛員已經跑了好幾個地方,看來本省是修不好的了,缺幾個關鍵性的部件。我這個老戰友是主管汽車修配行業的,早就向我打過保票,說是‘修車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去找找他,聯系好了拍一個電報來……”  就是這么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找一個私人,一個老友,一個有職有權的領導,為另一個有職有權、在當地可以稱得上是德高望重的領導所屬單位修理一輛屬于國家所有的小汽車。  沒有理由拒絕這位老同志的委托,而懂得羊腿的重要性的陳杲也就不對帶信找人的必要性發生懷疑。順便為當地辦點事當然是他應盡的義務,但是,接受這個任務以后總覺得好像是穿上了一雙不合腳的鞋,或是穿上一條褲子結果發現兩條褲腿的顏色不一樣。  邊遠的小鎮的同志似乎“洞察”了他的心理,所以他剛到大城市不久就接連收到了來自小鎮的電報,催他快點去討個結果。反正我也不是為了個人。反正我從來也沒坐過那輛上海牌,今后也不會坐。他鼓勵著自己,經過了街燈如川的大路,離開了明亮如舞台的終點站和熱情的乘客,繞來繞去,掉到溝里又爬出來,一身土,一腳泥,來到了。  終于從兩個孩子口里證明了樓號和門號的無誤,然后他快步走到了四樓,找對了門,先平靜了一下,調勻呼吸,然后盡可能輕柔地、文明地然而又是足夠響亮地敲響了門。  沒有動靜,然而門內似乎有點聲音傳出來,他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好像有音樂,于是他摒棄了方才剎那間“喲,沒在家”的既喪氣而又慶幸的僥幸心理,堅決地再把門敲了一次。  三次敲門之后,咚咚咚傳來了腳步聲,吱吜,旋轉暗鎖,光當,門打開了,是一個頭發蓬亂的小伙子,上身光光的,大腿光光的,渾身上下只有一條白布褲衩和一雙海綿拖鞋,他的肌肉和皮膚閃著光。“找誰?”他問,口氣里有一些不耐煩。  “我找×××同志”,陳杲按照信封上的名字說道。“他不在,”小伙子轉身就要關門,陳杲向前邁了一步,用這個大城市的最標準的口語發音和最禮貌的詞句作了自我介紹,然后問道:“您是不是×××同志家里的人,(估計是×××的兒子,其實對這樣一個晚輩完全不必用‘您’)您能不能聽我說一說我的事情并轉達給×××同志?”  黑暗里看不到小伙子的表情,但憑直覺可以感到他皺了一下眉,遲疑了一下,“來吧”,他轉身就走,并不招呼客人,那樣子好像通知病人去拔牙的口腔醫院的護士。  陳杲跟著他走去。小伙子的腳步聲——咚、咚、咚。陳杲腳步聲——嚓、嚓、嚓。黑咕洞洞的過道。左一個門,右一個門,過了好幾個門。一個門里原來還有那么多門。有一個門被拉開了,柔和的光線,柔媚的歌聲,柔熱的酒氣傳了出來。  鋼絲床,杏黃色的綢面被子,沒有疊起來,堆在那里,好像倒置的一個大燒麥。落地式台燈,金屬支柱發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亮光。床頭柜的柜門半開,露出了門邊上的彈珠。邊遠的小鎮有好多好友托付陳杲給他們代買彈珠,但是沒有買著。那里,做大立柜的高潮方興未艾。再移動一下眼光,藤椅和躺椅,圓桌,桌布就是樣板戲《紅燈記》第四場鳩山的客廳里鋪過的那一張。四個喇叭的袖珍錄音機,進口貨。香港歌星的歌聲,聲音軟,吐字硬,舌頭大,嗓子細。聽起來總叫人禁不住一笑。如果把這條錄音帶拿到邊遠的小鎮放一放,也許比入侵一個騎兵團還要怕人。只有床頭柜上的一個裝著半杯水的玻璃杯使陳杲覺得熟悉,親切,看到這個玻璃杯,就像在異鄉的陌生人中發現了老相識。甚至是相交不深或者曾有芥蒂的人,在那種場合都會變成好朋友。  陳杲發現門前的一個破方凳,便搬過來,自己坐下了。他身上臟。他開始敘述自己的來意,說兩句又等一等,希望小伙子把錄音機的聲音關小一些,等了幾次發現沒有關小的意思,便徑自說下去。奇怪,一向不算不善于談話的陳杲好像被人偷去了嘴巴,他說得結結巴巴,前言不搭后語,有些詞用得不倫不類,比如本來是要說“想請×××同志幫助給聯系一下”,竟說成了“請您多照顧”,好像是他來向這個小伙子申請補助費。本來是要說:“我先來聯系一下”,竟說成了“我來聯絡聯絡”。而且連說話的聲音也變了,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聲音,而是一把鈍鋸在鋸榆木。  說完,他把信掏了出來,小伙子斜仰著坐在躺椅上一動也不動,年齡大概有小伙子的兩倍的陳杲只好走過去把邊遠地區領導同志的親筆信送了過去。順便,他看清了小伙子那張充滿了厭倦和愚蠢的自負的臉。一臉的粉刺和青春疙瘩。  小伙子打開信,略略一看,非常輕蔑地笑了一下,左腳卻隨著軟硬軟硬的歌聲打起拍子來。錄音機和香港“歌星”的歌聲,對于陳杲來說也還是新事物,他并不討厭或者反對這種唱法,但他也不認為這種唱法有多大意思,他的臉上出現了一個輕蔑的笑容,不自覺的。  “這個×××(說的是邊遠地區的那位領導),是我爸爸的戰友嗎(按,到現在為止他沒有作自我介紹,從理論上還無法證明他的爸爸是誰)?我怎么沒聽我爸爸說過?”  這句話給了陳杲一種受辱的感覺。“你年輕嘛,你爸爸可能沒對你說過……”陳杲也不再客氣了,回敬了一句。“我爸爸倒是說過,一找他修車,就都成了他的戰友了!”  陳杲的臉發燒,心突突地跳起來,額頭上沁出了汗珠,“難道你爸爸不認識×××(邊遠地區的首長)嗎?他是1936年就到延安去的,去年在《紅旗》上還發表過一篇文章……他的哥哥是××軍區的司令啊!”  陳杲急急忙忙地竟然說起了這樣一些報字號的話,特別是當他提到那位知名的大人物、××軍區的司令時,刷地一下子,他兩眼一陣暈眩而且汗流浹背了。  小伙子的反應是一個20倍于方才的輕蔑的笑容,而且笑出了聲。  陳杲無地自容,他低下了頭。  “我跟您這么說吧,”小伙子站了起來,一副作總結的架勢,“現在辦什么事,主要靠兩條,一條你得有東西,你們能拿點什么東西來呢?”  “我們,我們有什么呢?”陳杲問著自己:“我們有……羊腿……”他自言自語地說。  “羊腿不行,”小伙子又笑了,由于輕蔑過度,變成了憐憫了,“再一條,干脆說實話,就靠招搖撞騙……何必非找我爸爸呢,如果你們有東西,又有會辦事的人,該用誰的名義就用去好了。”然后,他又補了一句,“我爸爸到北戴河出差去了……”他沒有說“療養”。  陳杲昏昏然,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了腳,不由得側起了耳朵,錄音機里放送的是真正的音樂,匈牙利作曲家韋哈爾的《舞會圓舞曲》。一片樹葉在旋轉,飛旋在三面是雪山的一個高山湖泊的碧藍碧藍的水面上,他們的那個邊遠的小鎮,就在高山湖泊的那邊。一只野天鵝,棲息在湖面上了。  黑洞洞的樓道。陳杲像喝醉了一樣地連跑帶跳地沖了下來。咚咚咚咚,不知道是他的腳步聲還是他的心聲更像一面鼓;一出樓門,抬頭,天啊,那個小小的問號或者驚嘆號一樣的暗淡的燈泡忽然變紅了,好像是魔鬼的眼睛。  多么可怕的眼睛,它能使(www.lz13.cn)鳥變成鼠,馬變成蟲。陳杲連跑帶躥,毫不費力地從土溝前一躍而過,球賽結束了,電視廣播員用溫柔而親切的聲音預報第二天的天氣。他飛快地來到了公共汽車的終點——起點站。等車的人仍然是那么多。有一群青年女工是去工廠上夜班的,她們正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車間的評獎。有一對青年男女,甚至在等車的時候也互相拉著手,扳著腰肢。今日的四銘先生看了準保又要休克了。陳杲上了車,站在門邊。這個售票員已經不年輕了,她的身體是那樣單薄,隔著襯衫好像可以看到她的突出的、硬硬的肩胛骨。20年的坎坷,20年的改造,陳杲學會了許多寶貴的東西,也丟失了一點本來絕對不應該丟失的東西。然而他仍然愛燈光,愛上夜班的工人,愛民主,評獎、羊腿……鈴聲響了,“哧”  地一聲又一聲,三個門分別關上了,樹影和燈影開始后退了,“有沒有票的沒有?”售票員問了一句,不等陳杲掏出零錢,“叭”地一聲把票燈關熄了。她以為,乘車的都是有月票的夜班工人呢。  1979年   王蒙作品_王蒙散文集 王蒙經典語錄 王蒙:躲避同盟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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